雨果说过:拿走这件简单而微小的东西:风格,那样伏尔泰、帕斯卡尔、拉封丹、莫里哀这类大师身上,还将剩下什么呢?风格是一个作家的标志,特别是他们之所以成为大作家的标志。因此,要将一位作家的作品翻译成另一种文字,风格一直需要译者考虑的要点之一。可是,要将一位作家的风格原汁原味地传达出来谈何容易!因为两种文字的不同,尤其是东西方文字的巨大差异,可以断言,要将一位作家的风格百分之百地表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综观国内的翻译作品,有哪一部做 到了完美地传达原作者的风格了呢?朱生豪、傅雷这类大翻译家已经把莎士比亚和巴 尔扎克的风格翻译出来了吗?不要忘记,风格是和语言联系在一块的,语言的不同,势必会使风格产生变化,这就给翻译者带来不可克服的困难。 话说回来,一个翻译家一直自觉或不自觉地力图将原作的风格传达出来,由于风格与原作是紧密结合在一块的。假如传达不出这种风格,译品就会缺少点什么。你总不可以把巴尔扎克的《人间喜剧》译成纤弱柔美的风格吧,那就太失真了。但,他的浑厚、雄健、博大又混杂着宠杂、粗疏、用字不够讲究,这类难道都要一古脑儿表达出来吗?如此只能使读者感到译文有问题,译者的文字修养欠火候,而不会觉得这就是巴尔扎克的风格。所以,译者翻译时是有所取舍的,他要考虑到文字的优美,常常会拔高中一年级下原作,而极少会硬译到底的,更不需要说意译派把译文的优美放在第一位,不断做拔高的工作。据此,可以得出一个结论:有些作家的风格不必原汁原味、不优惠扣地介绍过来。 但译者也不需要太担忧,风格又是同作品内容相结合的。莎士比亚对帝王将相、豪门贵族的描绘,巴尔扎克对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刻画,与他们的风格有莫大关系,至少他们的雄浑气势是由此而来的,这种风格特征总能在译品中表现出来,不一样的译者一般都可以传达出这种特征。换句话说,风格是可以部分或基本上传达出来的,这就是为何不同国家的读者都可以从译作领会到别国作家的风格。 饶有趣味的是,翻译作品倒不会出现千人一面的结果,不一样的译者就有不一样的译品。朱生豪的译作与卞之琳的译作存在非常大差别,更与孙大雨的译作大相径庭。你翻翻人民文学出版社的《巴尔扎克全集》,就会发现不同译者的译品在风格上千差万别。倒不是不同译者对莎士比亚或巴尔扎克的风格有不一样的理解,而是他们的文字特征和修养与翻译方法和看法起了用途。拿莎士比亚来讲,用散文去翻译诗剧和用诗去翻译诗剧,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差异。从传达原作风格来讲,用诗去翻译诗剧才能做得较好一些,问题是译诗的水平是不是能达到一流。 既然译者有我们的文字风格,那样他在翻译不同作家的作品时就非常难做到克服我们的文字风格,而用另一种文字风格去翻译另一个作家的作品。大家常常看到的是同一个译者在翻译不同作家的作品时,一直用同一个笔调。当然也有例外,如傅雷在翻译伏尔泰的哲理小说时,可以非常不错地把原作的讽刺幽默表达出来,这就表明傅雷的翻译水平确实非常高。聪明的译者会选择自己拿手的体裁来翻译,比如杨绛就善于翻译流浪汉体小说,自然,以水浒体去翻译流浪汉体小说是不是能传达原作风格,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。